奉旨候命,江安义呆在家中哪里也不敢去,外面的应酬一律推却,只在家中与范师本下棋打发时光。
范师本奇怪,问了几句原由,江安义摇头道:“范兄还是不知道的好。”
对外的信息由田守楼每三日一次带来,让江安义颇为奇怪的是外面风平浪静,看不到丝毫异常。
四月十五日会试结束,江安义看过范志昌和李东晟的文章,笑道:“志昌的诗策都极佳,应该会高中的,东晟的略逊些,不过其他还好,取中的希望应该很大。”
贡院内开始阅卷,二十名同考官在自己所阅的试卷上作好标志,其标志有“○”、“△”、“、”、“|”、“x”五种,代表五等,圈是最好,以此类推叉是最差。试卷阅完后加上评点,在末尾背面注明读卷官的姓氏,取前两等向主考官推荐。
今年会试阅卷在五月九日完成,明远楼内主考马遂真召集众人到集,道:“今科会试得诸位同心协力总算圆满结束,今科是建武开科,又逢科举之年,取士较往年略多些,共取士三百八十八人。”
周处存坐在右首第三的位置,一个多月吃住在贡院,着实有些疲惫。不过周处存心中得意,自己夹带的六人都顺利进入了名单,辛苦一个月换回六万两银子还是挺划算的。
扫了一眼身旁诸人,个个面带喜色,周处存明白这些人夹带的私货不比自己少,早知道自己应该再多加两个,逸香楼的钱掌柜愿意以两万两的银子替他小儿子打点,自己跟他不是太熟,一时胆小居然没敢答应,唉,两万两到手的银子飞了。
副主考何英杰笑道:“诸位辛苦了一个多月,索性再辛苦一天,明日等老夫与马中书见过圣驾,将皇榜贴出,各位大人就可以回家团聚了。”
五月十日,马遂真和何英杰带着录取的贡士名录来见驾,天子在紫辰殿召见,按例会试的试卷天子是不会看的,只在殿试时看前三或前十的文章。会元是国子监监生杜秋良,石方真听闻过他的才名,再往下看是范志昌。
石方真指着名字问道:“这个范志昌是谁?”
马遂真笑道:“这个范志昌是范夫子范炎中的孙子,听说此子先就学于江安义,后师从张志诚,张大人就任黔州后又随学于国子监司业、原泽昌书院山长邓浩南,算起来是多位明师培育,此子今年才十八岁,年少多才,一如当年的江安义。”
贡士的前十人选马遂真和何英杰都不敢疏忽,挑选出字如珠玑、文如簇锦之人,所以天子问起对答如流。
石方真心头一动,这个范志昌得这么多良师境培育,应该是个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又是江安义、张志诚之流。石方真想起王皇后曾经戏言,如果多有一个女儿便招江安义为驸马,他的次女新乐公主今年十五岁,正是及笄年华,前几日刘贵妃还对他言起,让他留意在新科进士中找寻才貌双全之人,不知这个范志昌长像如何,等殿试之时朕要仔细看看。如果长像合意,不妨就招他为驸马,这样不见新乐得了良婿,还笼络住了范家、江安义、张志诚等人。
马遂真和何英杰见天子微笑出神,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天子心情不错,这次会试就能顺利过关了。两人心里都捏着把汗,三百八十八人中半数都是夹带之人,有些文章实在是看不过眼,只希望殿试时能蒙混过关。
密密麻麻的名字石方真看得眼花,他注意查找着张可杰和唐语轩的名字。冯忠已经将那日酒楼中妄言之人查得清楚,石方真隐忍不发,准备顺藤摸瓜看看究竟是谁在中伤太子。张可杰取在二百九十三名,唐语轩取在三百二十六名,名字靠后,石方真知道每届科举免不了有夹带之事,多是王公贵戚在后面操纵,只要不是太过份,石方真也就只当不知道。
提取笔在名录上批下“准”字,马遂真和何英杰都暗松了口气,张榜的事有礼部操办,天子温言抚慰几句,今科会试就算结束了,准了三天假,让正副主考和同考官回家与家人团聚。从紫辰殿出来,马遂真和何英杰相视而笑,拱手而别。皇榜公布后,今年及第的贡士便要拜座师,送银子上门了。
礼部南院东墙,洒金黄纸书写的名字熠熠生辉,少数人欢喜多数人愁。
马远翔瞪大双眼,第五次从头到尾仔细再看,还是找不到他的名字,落榜了。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满怀豪情而来不料失意而归,马远翔愤懑地想狂吼出声,凭什么他身为解元取不中而陈翰海仅靠钻研正副主考的文章反倒取在了二百二十一位。
晕沉沉回到客栈,见屋中摆了桌酒,陈翰海喜气洋洋地居中而坐,乔天桐在一旁满面笑容地讨好恭维着。看到马远翔,陈翰海眼皮一撩,只当没有看到,倒是乔天桐见马远翔脸色发青,关切地道:“马兄,你不要紧吧,今科不中再等三年,以马兄的才学必中的,莫要过于悲伤,我置了桌酒席替陈兄贺喜,马兄不妨也喝两杯。”
陈翰海得意洋洋地道:“马兄,别看你是解元,要论会试文章比起我还是差了点,不过也不要太过灰心,将来陈某一定会照看你的。”
马远翔怒不可遏,指着陈翰海的鼻子骂道:“小人得志,看你有得意多久。”
陈翰海沉下脸道:“马远翔,你要猖狂也要看对谁,我陈翰海是你能随意骂的吗?不识好歹,乔兄,我们俩喝,不要理他,他这是眼红我得中,妒忌。”
乔天桐歉意地看了一眼马远翔,举杯笑道:“陈兄高中,鹏程万里,将来可不要忘了乔某。来,乔某敬陈兄一杯。”
马远翔忍无可忍,伸手将桌子兜起,满桌酒菜洒了陈翰海一身。
陈翰海狼狈地站起,骂道:“马远翔,你发什么疯?”
马远翔冲着大门一指,道:“滚,都给我滚,马某人不伺候您陈大人,您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陈翰海脸一白,怒哼道:“乔兄,咱们走,不受嗟来之食。”
乔天桐叹了口气,对着马远翔施了一礼,跟在陈翰海身后离去。看着满地狼籍,马远翔跌坐在地上,酒坛倒在身侧,里面还有半坛酒,拿起酒坛,马远翔举头痛饮,很快醉倒在地上。
永昌城,一股不安在涌动。
济和客栈,十几个落榜的士子在一起喝酒,方州士子叶孜举着酒杯,醉熏熏地道:“会试不公,榜上多是王孙,我等寒窗数十年敌不过白花花的银子啊。”
“叶兄说的不错,那黄哲和、王志祥、崔正权……都是权贵子弟,会文时我遇到过崔正权,那诗写得狗屁不通,这样的人居然能得中九十六位,老天瞎了眼。”这位一口气点了十多个名字,将屋中的愤懑挑得高涨。
“不行,我不甘心,我明日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叶孜已有七分醉意,嘶吼着叫道。
“对,告御状,让万岁为我们作主。”屋中一片呼和声。
屋内有老成的,忙道:“小声,御状岂是随便告的,就我们这十几个人,恐怕见不到天子,明日大伙四处串连一下,找些同样落榜之人,大伙商量着一起去才好,法不责众,要不然敲登闻鼓就算打赢了官司也免不了发配的下场。”
“这个办法好,我今日在榜下看到那个化州狂生马远翔也落了榜,还有晃州景德文也是有名的才子……”
众人七嘴八舌,片刻之间居然说出了五六十人之多。众人越说越激愤,酒也不喝了,当即四散出门,前去找寻落榜的士子,大伙商议一同前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一瓢凉水泼在脸上,马远翔惊醒过来,眼前密麻麻仿佛有不少人。
耳边听到呼唤,“马兄,醒来,醒来。”
马远翔被人从地上扶起,坐在椅子上,有人用毛巾替他抹了抹脸,马远翔清醒了不少,看到呼喊他的人是冯志才,冯志才身后还有五六个人,并不认识。
“原来是冯兄,让冯兄见笑了。”马远翔苦笑道,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冯志才按住他道:“马兄不要难过,今科会试不公,我等落榜之人准备前去皇城敲登闻鼓,告御状。马兄是化州解元,才学得江大人赞赏,按说不应该考不中,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告御状。”
马远翔一股热血上涌,吼道:“马某愿誓死相随。”
“好”,冯志才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道:“这是众生联名书,马兄不妨在上面签名,明日辰正大伙一同前去皇城前跪谏。”
前面是叶孜所写的,马远翔扫看了一眼,主要是说今科取士不公,王公贵戚暗中贿赂考官,致使有学之士落选,而蠢才却名列榜上。马远翔越看越觉得有理,提起纸在文章后添上自己的名字,粗粗翻看了一下,已经有三百多人提名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