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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三缺一(下)
——风静静,路悄悄。
“展锋!守住自我!”
师父一声呵斥,惊得我浑身一颤,视线从红蛇上挪开,茫然地望向师父,红蛇顿时停下飞舞,伏卧地面:“师……父?”
正此时,师父左手甩出一张白色符纸,招手便飘至红蛇头顶,产生一股强大吸力,要将它制服。
我立即头疼欲裂,痛苦喊叫:“啊——”
红蛇扭动身躯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只能停留原地,无法移动丝毫。不多时,它的尾部裂开,变回一根根红色丝线,被符纸拉扯过去,变成白色上的鲜红符纹。周遭全部笼罩在白纸的吸力之中,红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衰亡,直到成为最后一线细纹,才总算从世间消失。
师父突然念道:“收!”
刚刚说完,那符纸竟又朝天上的火鸟飞去,它一见状,立即振翅逃跑了。
眼瞅着猎物跑了,符纸不肯罢休,在空中转过弯,却是飞向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白纸顿时传出一股巨力,将周遭空气都吸扯向自己,连我的意识也如这虚无飘飘的空气,逐渐被吸进那黑洞漩涡般的白色符纸上。
“师……父……”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唇,仿佛生命之井即将抽干。
师父紧锁双眉招手欲收回符纸。但那符纸毫无反应,贪婪地吸扯着我的身体,不愿离开。
我感觉眼皮重如泰山,自己就要死了。
闭上吧,为什么不闭上呢?为什么要苦苦坚持。
虽然还没问师兄埋哪儿风水比较好,但此处已经不错呀。记得,师父也是在这里——在这棵歪脖子树下放飞了痊愈的小王。今天,他又来放飞我了,或许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它呢!
“师父……我想埋在这儿……”
他十指舞动,在空中幻影般结下手印,眉头紧皱道:“展锋,别说话。”
说完,他口中不断飞出玄奥的蓝色字符,伴随手指律动,融入悬浮的阵法。
世界的色彩渐渐消退,声音也远离我而去,黑暗吞噬着一切,张开阴森大嘴,扑向我的身体。突然,黑暗中亮起一道光束,像迷途者见到了夜空中的星辰,指引我走向它。
一股温热之气自我的腹部传来,顺着全身经脉游弋,补充我即将枯竭的血气。
师兄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师父,喊道:“师父!”
师父的脸色苍白了许多,鬓角出现一抹斑驳。但他的双手仍快速构建着眼前的阵法,每完成一分,他的头发便会白上一丝。
那阵法也是干净的白色,符文闪烁扭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
“生命本源!师父!”
师兄再次惊讶,劝阻道:“不要啊!”
生命本源!人寿命所在!师父,快停下!让我死就行了!你还要教师兄武术啊!
师父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表情,会意地笑了笑,像是隐藏了无尽悲伤。伴随阵法的最后一道字符完成,他手印陡然一变:“锁。”
字音瞬间传遍空间,在阵法上泛起起伏波澜,尔后化作柔柔微光,笼罩住我与符纸,让其不甘地黯淡了光彩,无息落地。
透过光线,师父的身影虚幻起来,朦胧之间,他晃了晃,满头黑发尽化银丝,“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地倒下了,就倒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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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人生如梦。
天涯寥寥,记忆若风。
就此分别!
在那云海一隅,
有缘自得相见。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们活在自己的梦中,梦的彼岸是一面镜子,映照现实,我们看到镜中影像,以为那便是现实。又或者从现实看到镜中的自己,但总归是虚幻的。如果有一天,你受到某种惊吓后,猛然发觉周围的一切都变了,那么,你是从梦中清醒了,还是在梦中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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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X,巨多大陆,东大陆,地下,云烟界,东大陆历3096.8.15-19:00]
天快黑了,太阳公公拄着拐杖,向山外走去。他带走了自己的灯笼。
小松鼠,你知道吗,我已经九岁了,而且明天就是十岁。
阿爸早上就去城里卖菜了,说要给我带礼物回来。阿妈在家里,她在做一桌好饭菜,庆祝我即将到来的生日。只是我从早上等到现在,天都快黑了,阿爸还没回来。肚子好饿啊,中午没吃饭,阿爸快回来吧,我不要礼物了,赶紧回来吃饭,再饿我就连走回家的力气都剩不下了。
“叽吱吱。”
我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松鼠,跟它说悄悄话。它是方才出现的,自己跳到我的手上,懒洋洋地躺着不走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等我想想——家里的鸡叫小花,两只猪叫小胖和小肥,黄狗叫小汪……那么,你就叫:“二秃子。”
“叽叽叽!”
小松鼠虽然听不懂人话,但也猜出了些意思,立即瞪大眼睛,抗议起来。
我连忙道:“好啦好啦,就叫小松。”
尽管小松看上去气消了些,但是仍不满意地盯着我。
“这样吧,我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你,这样就公平了。”我一边用手给它挠挠痒,一边把它放到地上:“我叫白小飞。”
“不过,白小飞是我的小名,我应该是叫白筱飞的。阿爸阿妈都叫我小飞就是了。”
我笑着,摸摸小松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抬头,仰望天空。西边的红云燃烧得正盛,像迎接黑夜的篝火,散发着柔和的余热与微光,为连绵起伏的山林涂上一抹橘红色,如同结满沉甸甸的果实一般,静悄悄地,即将合眼睡去。
我的期待也如这渐渐陷入沉睡的世界一样,慢慢消减着。
“你先走吧,小松,你的家人会担心的,我自己等阿爸就行了。”我推了推松鼠的身体,它也不犹豫,直接爬上一棵树,几个跑跳间便消失了踪迹。
现在没人陪我了。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小飞,天快黑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远处,一个体型消瘦的小孩儿挥舞双手,向我跑来。
我说:“可是阿爸还没回来呢。”
“你阿妈让我帮你等,你连午饭都没吃,先回去吧。”
“咕咕……”
我还想坚持,但肚子已经叛变了:那么还是先吃饭再来,阿妈做的饭最好吃了。
“谢谢啦。”
说完,我飞快地朝家奔去。不多时,我便见到了那熟悉无比的低矮的土木房,以及房下那在夕阳的阴影中略显朦胧的身形。阿妈,我回来了。
阿妈见我出现,脸上露出笑容,声音柔柔的:“小飞你再不回来,饭菜就凉了。”
我迅速到达阿妈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阿妈,你做的蒸蛋好了没有?”
阿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好一会儿才答道:“在锅里热着,很香。”
“啊,那我们赶紧吃晚饭。”我高兴地拉住阿妈的一只手,想快点去尝尝,满足我饥饿的小肚子。
但是,我发现自己拉不动她,她没有动作。
“阿妈?”
“啊哦,我已经吃过饭了,你自己去,我得看看你阿爸回来没。”
阿妈说着,脸上不免有些担忧,平常阿爸早上出门,一般正午过后没多久就能回来,可现在天都要黑了,是不是出现了意外?
我们心中都有点儿不安。
好了好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我飞快地跑进门,径直冲向仍冒着白色水雾的灶台,揭开锅盖,顿时腾起一股浓郁的蛋香,香气似具有实质般,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这使我不住咽了咽口水,食欲大增。
当白蒙蒙的香气渐渐淡去,一抹堪比阳光的金黄之色便开始显露出来,灿烂烂,着实耀眼。
我惊讶地看了看锅中,那蒸蛋正静静躺在白瓷大碗之中,却与平常的蒸蛋大有不同。普通蒸蛋顶多也就淡黄,且内部多是充满水分,稀稀拉拉,容易散化。而它,色泽晶莹如玉,闪耀着金黄光芒,又像是一块自然孕育出的碧橙色琥珀,其中有润稠液体翻流游动,相当神奇。
这蛋是今早小花下的,阿妈和我都感觉很奇怪:小花两年来从未下过一颗蛋,今朝怎的了?
别的我懒得想了,见到这蒸蛋如此好吃的样子,我又记起小花好像不止下了一个,而是下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大鸡蛋。
另一个应该已经被阿妈吃掉了,我不由觉得可惜,因为小花在下蛋之后就逃出鸡舍,再也没有见到踪影。以后都没有这么好吃的蒸蛋了啊……
我小心翼翼,双手端出蒸蛋,放到一旁的木桌上。再从墙角的土瓦罐里掏出一碟酸菜,重新盖上,左手在衣服间一阵摸索,竟找到两个硬邦邦的老面馒头。
先来一口开胃的酸菜夹白面!
啊,这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不一会儿,馒头酸菜下肚,舌间味蕾便是充分活跃起来,唾液津津温润。现在,轮到蒸蛋了。
棕黑的木勺,其上纹理疏密有致,勺中金黄之色静静休憩。而我,正将这一勺晶莹的蒸蛋缓缓送入口中。
刹那间,蒸蛋的美味在唇齿间爆发开来,舌尖仿佛触电一般,在碰及蒸蛋的瞬间被弹开了,似乎十分有嚼劲。
可是下一秒,我正欲用牙齿碾压它时,蒸蛋自己融化成一团温热的液体,蓬勃的香气于是更胜一筹,竟从嘴中喷薄而出,顿时有金黄雾气缭绕四周,让人如临仙地一般。
丝丝缕缕的气息覆盖在我的身体上,使我感觉微微发痒,却又非常舒适,如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连血液都在畅快奔流。
在我如此享受的情况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最终,金雾消失,桌上剩余的蒸蛋也随之不见。但那种味道已经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了,估计此生都无法忘怀。
“哎呀,怎么这么晚了?”
金光散去之后,房子便陷入一片黑暗,圆日已经彻底落下山去。我摸索着点上一只蜡烛,出门去找阿妈。
临走前,我随意关上了茅草房的木门,殊不知,这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关上它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这么想着,很快就到达了先前等待阿爸的位置,但是阿妈并不在此地。
“救命——”
阿妈的叫声从远处传来,那里火光隐约。
只见一名刀疤男人挥舞着一把大砍刀,追向奔逃的阿妈,她手中的火把掉在枯草中,将它们点燃。
“小娘们,跑什么!”那人大喊一声,直接扔出砍刀。
“啊——”阿妈惨叫一声,猛地扑倒在地。她的左腿被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