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墨双手合十对着小沙弥郑重一拜，小沙弥忙还礼。冲墨这才匆匆向着佛堂而去，走了没几步又听见身后小沙弥扫地的声音，冲墨脚下顿了顿，忽又转身问道：“小和尚，这落叶总是往下掉，你这样要扫到何年何月啊？“
小沙弥微微愣神，眨了眨眼睛，又兀自低头扫着脚下的地面，口中只喃喃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冲墨听这话觉得分外熟悉，心中一喜想着这个时候总该咱露露脸了吧！刚待出口，忽看小沙弥那副样子，又想：别人给的，总是不及自己领悟的啊！又摇了摇头，兀自走了。
身前是扇红色的木门，冲墨甚至能够隐隐闻到香味，不知道是门上的，还是门内的。门后面的人声和木鱼声更加的清晰，身后的小沙弥也仍然在扫着地。冲墨迟迟没有推开那一扇门，因为未知，所以足够让人恐惧。如果有什么在等自己，冲墨觉得，门后就是整个关于这个梦境的故事的高潮了，虽然这本书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高潮了。
又是一声“吱呀”，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
冲墨以手扶额，真不知道这种凑字数的无良行为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大雄宝殿不叫大雄宝殿，至少匾额上并没有这么写。好吧！其实连匾额都没有，寺外没有，寺内也没有。佛堂上什么都没有供奉，没有佛像，没有菩萨，什么都没有，却有个似乎原本是用来放佛像的台子。光秃秃的，确实有些难看，而且也很寒酸。
台子的正前方，也就是冲墨的正前方，一老一少盘坐在蒲团之上。老和尚眉毛和胡子都已经是雪白一片了，脸上却是连一条皱纹都没有，红光满面。似乎岁月除了让他的眼睛变得深邃沧桑，让他的毛发染上风霜之外，再也不能够作更多的改变了。
冲墨觉得自己也许是看花眼了，总之，眼前的小沙弥看上去跟扫地的那位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小孩子看上去大多有些相似，但至少冲墨认为七八岁的孩子他还是能够分辨出长相的。何况眼前的，和身后的几乎只是隔了一扇门，然后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冲墨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不会是一个人。好吧！其实双胞胎什么的实在不值得惊讶，作者丫太能水了。
小和尚坐在老和尚的身前，中间几乎只是隔着一个木鱼，即使是木鱼，小和尚似乎也因为觉得隔得太远了，而把头尽量的往老和尚那里去凑。所以这么个单调的故事真的有什么值得听的地方吗？冲墨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小和尚能够一脸认真地听着，而且没有一丝的厌烦。所以说，是因为失眠，正在寻找治疗的办法吗？
冲墨看着老和尚有节奏的敲着木鱼，又伴着节奏的讲着那个无聊单调加没完没了，如果写出来完全有凑字数嫌疑的故事。与其说是在讲故事，倒不如说是在说唱。瞬间冲墨就觉得老和尚那慈祥的脸变得无比的猥琐，不仅仅是猥琐，冲墨觉得自己看到了星爷，甚至于连故事里都夹杂了类似“一百遍啊！一百遍！“之类的声音。
老和尚和小和尚还在继续着故事，他们并没有因为冲墨的到来而停止，甚至没有因此而将互相之间专注的目光分出一星半点，来给予冲墨一些人文关怀。
冲墨并没有贸然上去打扰，他只是寻了个蒲团，坐在两人中间的侧旁。冲墨倒不是真的有耐心看两人在那里讲故事，他也有试着打断，比如说用手挡住木鱼，于是冲墨的手就肿了－－－－－－其他例如蒙眼睛或者在周围捣乱什么的，冲墨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按照灵魂的年龄来计算已经是大叔年纪了，刚刚在外面和小沙弥胡闹已经有些失礼了，如今总不能再继续丢人吧！而且做这种事情，会被人说卖萌什么的吧！
冲墨在旁边听的昏昏欲睡，老和尚不厌其烦的讲着那个足够无聊的故事。冲墨转头看了眼庭院中的小沙弥，仍然在扫着永远扫不完的地，树叶总是很准时的飘落在转身之间，似乎连位置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像是人类编的一段程序，设计好所有的指令，一切就单调重复着。
冲墨就真的要睡着了，但突然之间又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不同的是，首阳村虽小，但其实永远是热闹的。里面有生有死，并不是一潭死水。小孩子会长大，老人会老去，女孩子会发育成胸部鼓鼓的女人，男孩子会长成壮实的小伙。这里面有着人世所有的轮回，虽然看似循环即是无聊，但即使是一个小村子，你又能够明白多少关于里面的故事，关乎所有人的故事？
就算是季节也会有春夏秋冬，季节不同，动物不同，作物不同，这些都足够让人感到有趣。
故事还在继续，直到一阵钟声响起。冲墨从百无聊赖之中被这钟声所惊醒，钟声来自头顶，却不再寺内。冲墨又想到自己在百无聊赖中所做的那个百无聊赖的梦，果然是连梦都变得无聊了。
钟声就像是一个开关，关掉所有的一切，老和尚不再讲故事，小和尚不再听故事，外面的小沙弥不再扫地，连树叶都不再落下。
但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动，小沙弥将已经扫好的最后一堆树叶倒进鼎里，冲墨表示还是没有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自有一种宁静之感。小沙弥走进佛堂，对着老和尚和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道：“师父，师兄。”
两人受拜，点头，老和尚对小沙弥问道：“你明白了吗？”
小沙弥摇了摇头，却没有任何的神色，只是很平淡的向着老和尚道：“弟子愚钝，还没有能够明白。”
老和尚摇头道：“痴儿，你哪里是不明白，执念不消，如何登堂入室？”
老和尚不再管小沙弥，又向着听故事的小和尚问道：“你明白了吗？”
小和尚合十应道：“天地循环，生生不息，是因果，是轮回苦。”
老和尚点头道：“人生第一苦——生苦。现实世界是痛苦的，我们生活在在这世界上，本身就是痛苦的。生生死死，何时尽？痛苦源于本身，痛苦源于活着。所以人生下来的第一声就是大声的哭泣。”
老和尚又转身向冲墨，却不言语。
“呃，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对话框？我好点击一下啊？”
“那么，你明白了吗？”
冲墨不是笨蛋，至少他知道，这一切不会是没有意义的，一切的事情必然有他存在的理由。老和尚三问，其实都是在问冲墨，都是在说给冲墨听，就像是游戏里面，NPC所说的话，必然是讲给主角听的。
冲墨其实一点都不明白，即使明白，他还是要说自己不明白。
冲墨笑道：“修行本身就需要执念，如果没有执念又要靠什么坚持下去？人活着也是执念，如果没有执念，不如自杀算了，因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普度众生也是执念，这个念头的存在就是执念。“
老和尚听了摇头道：“生死轮回，即使是死也终逃不过执念，所以修佛，成佛最终要做的是摆脱轮回之苦，不在其中，不知其味，而后脱诸般苦业。“
冲墨本来就没指望凭借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够对老和尚造成什么打击，如果随随便便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够噎死面前的老禅师，完全不能够说明什么问题，只能说明老禅师太菜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就是来添堵的。
冲墨不回应老和尚的话，自顾继续道：“人生而嫌苦，多半是厌弃尘世，如同厌弃生养父母，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此谓之孝，谓之义。不孝不义，成的什么佛，又证的什么果？何况世间皆般都有其趣味可言，苦亦是人味。老和尚，要成佛，不如先学如何做人吧！“
冲墨言语间大有诋毁之意，实则是他确实在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如今算是知道旱魃口中的“它“到底是谁了，又怎么会不生气。自己不过是喝了个小酒，就做了这么长的梦，蛋疼到死啊！不管是为了什么，冲墨总觉得这件事情足够让自己生气。心中忽然很赞同旱魃对于”它“所评论的”最爱多管闲事“有了更深的体会。众生与你何干？你知道众生是一个怎样的念想？至少冲墨知道，原来的那个世界，真正信佛的几乎没有，人们只是希望通过信佛得到一些什么，又谈的什么佛，论的什么道。不过是漫天的伪佛，满嘴的粪便。
老和尚听了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忽然合十颂道：
“人身本一小天地，头顶青天脚踏地。
堂堂正正一道体，原本不染一点尘。
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
酒色财气集一身，自造地狱不可拔。
世心轮回不思归，三纲五常均不守。
只爱凡尘苦海游，原灵暗淡已无光。
。。。。。。“
这一段是《龙华经》所属，冲墨自然不知道，但是却隐隐觉出其中所言确有道理，自己之前的言论不知为何却有种不攻自破的感觉。
所以说，果断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