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八?一?w?w?w8.?811?z?w1.?此女明眸善睬,舞技群,能令陛下展颜一悦,有何不可?”董昭脸色极度尴尬地前来圆场,他本是精谋善断的策士,却不料一场酒宴竟令成为拙于口舌的佞人,实在让他品尝到哑巴吃黄连的痛苦。
“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才更贴切啊。”刘协回头又向那舞姬抛了一个媚眼儿,那舞姬自不胜羞,将头埋在了刘协的胸前。看得眼前之人都一愣一愣的:咱这天子,不仅朝政、打仗样样精通,泡妞儿也是个中高手啊!
董昭和刘协两人,本想就将此事揭过,好赶快进入今日的正事。可想不到司马防那清高的士大夫脾气却犯上了上来,他生性耿直,最重家教威仪,忍不住开口讥讽刘协道:“陛下莫非要效曹阿瞒之事耶?”
司马防所说,是指曹操的侧室卞夫人。卞夫人本乃琅琊一位舞姬出身,当初曹操娶她的时候,还与兖州望族桓家结下了死仇,颇惹起了一阵物议。
司马防当初在雒阳时,最看不惯袁术,对袁绍也不怎么上心。但唯独对曹操却刮目相看,还曾举荐曹操为雒阳北部尉——那可是曹操生平第一个官职。
曹家和司马家的渊源就是这么结下的。由此可见,司马防对曹操的器重。但随后生卞氏一事后,司马防便对曹操感到十分痛惜,认为曹操惜一介倡伶而得罪士家,实属因小失大又失节失礼的不智之举。此番司马防以此事相论,显然是在指责刘协不该因女色而耽误了军国之事。
这就让任何有智商、有自尊的人都忍受不了了,刘协也从来不是泥捏的脾性,转身对着司马防冷冷一笑道:“司马大人,莫非你看不起这些倡伶舞姬?”
司马防乃正人君子,最信奉孔子‘有教无类’的恪言,对人也向来没有高低尊卑之分。被刘协这般断章取义的一问,竟一时无言以对。待眉梢深蹙,沉怒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微臣……草民并非此意。只是陛下尚乃被囚之人,不思家国社稷反倒与张杨这等人争风吃醋,实非圣明天子所为。”
听闻司马防没有再讥辱歌姬,刘协看起来才有些缓色。但又见司马防一脸阴怒,不由大感甚为无趣,索性伸手放开了那歌姬,回到座位上浅斟了一杯酒道:“人生不得意十有**,身为天子,偷得浮生半日闲都不可得……罢了,貂蝉,便将探明之事尽皆道出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茫然。但随后,他们便看到,刚才那风情万种的歌姬顿时换上了一副面容,仿若一位冰寒的女策士般冷冷说道:“回陛下,董昭董先生之所以来河内,并非袁绍所指派,而是主动请缨皆我军之势逃来的河内。府中有已写好的密信数封,有给兖州曹操的、有给扬州袁术的、也有给益州刘焉……看来,我们这位董先生是匹迷途的野马,正在寻找属于他的那片草原。”
董昭不敢置信的看着貂蝉,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位看似简单的娇娃,竟是汉室的细作。猛然回想起刚才她那好似无意的一绊,当即大惊失色道:“你刚才,是想杀了张杨?!”
“不错,刚才我的确有此意。事实上,只要张杨一死,城外汉室大军便会动一场夜袭。如此河内之军群龙无,而陛下五官精骑又随时待命,董先生可还拦得住陛下脱困?”说罢这句,貂蝉毕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君子,转头望向司马防回击了一句:“司马先生,此刻您难道还以为陛下乃被囚之人吗?”
司马防脸色一红,他刚才也将那场冲突尽数看到了眼中,却以为只是天子与张杨争风吃醋,想不到这舞姬竟然是汉室密探。而电光火石间,天子更还免去了一场刀兵干戈……此等精妙无双的算计,已然比他空知局势却百无一策强上太多。
一时间,司马防又羞又愧,拜倒在地向刘协称罪道:“草民老眼昏花,几误陛下大事,实乃罪该万死。”
“你,你……这,他?”此刻最震惊的莫过于场上的董昭,他先是指着貂蝉,又望望刘协,话到嘴边,却已连一句都问不出来。
“不用多想了,朕既然能在攻城前便联系到司马家里应外合,自然也安排了他人在河内。貂蝉不是在你抓到朕之后才混入城中的,而是她本来就在城中。”说着这些,刘协的眼前渐渐阴鸷了起来,他猛然将杯中之酒饮尽,怒色喝道:“只是朕想不到,小小河内之郡,竟然有人敢对朕的锦衣卫下手!”
刘协‘啪’的一声将酒樽摔在了地上,只可惜那酒樽是青铜所制,少了些玉碎瓦破的气势。但刘协的怒气却节节攀升,一步紧接着一步走到董昭面前,如一条恶龙看着它的猎物:“朕早就知道你董公仁,只是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胆量敢与朕为敌!”
被刘协气势一慑,董昭慌忙拜倒在地,刘协却不为所动,继续语带讥讽道:“若此番张杨背后之人乃是袁术之流,恐怕你早就劝张杨投诚与朕了,可张杨背后毕竟是四世五公的袁本初啊。未来坐鼎天下之人,你尚不敢断定,便只好这般虚以委蛇,一方面装作尽心竭力抵御汉军,另一方面又想从朕这里得来些承诺,好让你进退皆有路……”
说到这里,刘协厌恶地拂了拂袖子,好似董昭乃多么肮脏之人一般:“朕从来不反对聪明人,但最讨厌自作聪明之人。你如此所为,真以为袁本初是聋子,还是以为朕是瞎子不成?告诉你,此时此刻,你这场酒宴非但未让朕开心,更让袁本初十分不开心!”
被刘协这一番怒斥,董昭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将眼前所有局势又在脑中筹谋了一遍后,才躬身笑道:“陛下所言句句如金,令臣敬佩不已。臣原以为如陛下这般少年得志之人,必然骄傲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一有失误便可能如坠深渊、一蹶不振。想不到陛下非但才智人,更心志如铁……只是,纵然陛下胸有丘壑,可或许还是忘了,您刚才并没有选择逃出升天。”
说到后一句,董昭的语气很诡异、也很危险,他双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凶兽才有的阴冷,冷笑道:“此番臣已知陛下计策,若臣先下手为强,控制住陛下,再一番将计就计引汉军入城一网打尽……”
可谁料董昭如此威胁,刘协反而更淡定从容起来。他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减轻了对董昭压迫,却实则以退为进,如蓄势而跃的猎豹般淡然吐出一番话:“董昭,你当真以为朕年少可欺不成?就连刚才张杨那等粗鄙之人,也都清楚与汉室翻脸乃损己不利人之事。你就算控制了朕,又能如何?关着,还是杀了?然后就坐等乐不可支的袁绍将你们当做替罪羊攻灭,继而踩在你们的尸上扬名?”
刘协说的不错,今日汉室终究非昔日汉室。天下正朔的名头在,四方诸侯都对此无可奈何。势力不行的,想方设法积极同汉室套上关系,以求正统;势力可与汉室匹敌的,纵然恨汉室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当那乱臣贼子。
做掉刘协,受益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袁绍。但袁绍会因此而承张杨和董昭的情吗?不会的,他只会一方面感谢这两人,一方面积极做那讨伐张杨和董昭的急先锋,好再度将他四世五公的声望抬升至报国仇义士的地步。
这便是刘协刚才敢对张杨动手最大的底气所在。
而如董昭这等精于算计之人,更不可能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之所以他始终这般想表现出强势的一面,无非就是想诈唬住刘协,然后从刘协这里诓骗出更大的利益罢了。但在这其中,他又必须斤斤计较、如履薄冰。
毕竟,董昭既要让刘协看出他们的本事儿,又不能真的惹翻了汉室。同时,还要处处提防着袁绍突然横插一杠子,搅了他们的大局。所以,此番董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处畏缩尾,完全在走一副自相矛盾的困局。
当刘协将这张遮羞布完全揭开后,董昭便如被刘协扒了一个精光站在大厅上,窘迫不安又无可奈何。
“现在,你该告诉朕,你这初入河内之人,是如何破获了锦衣卫身份、毁了朕这里应外合之计了吧?”刘协最终将眼神死死看向董昭,眼神就仿佛此刻他手中把玩的酒樽:“亦或者说,到了此时,你还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