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晓像只无头苍蝇般奔跑在琵琶村泥泞的小路上,天色渐晚,古时的乡村这时候已杳无人迹。她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帮肖染岸那个好心当驴肝肺的伪君子,这下碍于面子也不能回去了。但是脚下的路很令人头疼,苏岑晓是个路痴,连出村的道都找不到。
“哎——”她不由地叹口气,仰头看那十五圆嘟嘟的月亮,索性呆住自言自语起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接着低头,却还是蜿蜒荒凉的田地,“地上也没有霜啊,苍天呐,快让我穿回去吧——!”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愈发铿锵,无比激昂的双手撒开包袱,似乎打算天降神雷将她炸回去。“轰隆”不远处的天空划过闪电的光,倒还真响起了雷声。
可此时苏岑晓脸瘪成了苦瓜,莫不是要下雨吧,现在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她未留意到,一颗石子如离弦之箭般急速直射向她,“哎哟!”苏岑晓吃痛,手赶紧代替眼睛去查看脑袋状况,已肿起来一个大包。
“谁!!”苏岑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衰过,难不成是早晨院内那几只乱叫乌鸦害的。她怒目圆睁,一只手抚摸脑袋,一只手作攻击状,恐吓道:“谁在那儿?!敢偷袭大爷我,不要命了吧!”
左侧杂草从一阵??,但乡间小路没有灯,昏黄的月光不足以看清隐没在黑暗中的生物。不想从那方位又大力掷出了一个包袱,朝苏岑晓猛砸。
艾玛谋杀啊!苏岑晓大惊着躲闪,好在这次预见了,她定睛一看,地上那鼓鼓囊囊的深色包袱分外眼熟,这不是自己的吗?慢着,她啥时把它给丢了?
“咳咳。”伴随一阵猛烈而苍老的咳嗽声,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个年迈的老奶奶,穿着古朴医袍。她缓慢蹒跚着走近苏岑晓,脸色像刚吃了只苍蝇般,“年纪轻轻还敢暴脾气,你这包袱一抛差点砸死老身知道么!”
苏岑晓终于自知理亏,讪讪赔礼,“啊,我对不起您老奶奶,要不……“
她转了转眼珠,”我今晚去您家伺候你洗脚?”
“休想!”老奶奶却很精明,一眼看出苏岑晓蹭住的想法,她冷哼道:“用不着你伺候。但是如果你真没地方睡,我可以给你找个住处。”
真是大好人!苏岑晓热泪盈眶,“老人家就是慈悲,我爱死你了。”
“且慢,不要高兴太早了。待会儿你跟我到住处后,就得任何事听我吩咐,不得怠慢或者推辞,不然要你好看。”
老奶奶讲话活像个训导主任,让苏岑晓有些胆战。不过要求貌似也不过分,反正她也就睡一晚,明早随便找村民问问回都城的路就启程了,这老奶奶能有多少要求提呢。
苏岑晓果断答应了,拍拍包袱上的灰,完全忘了脑门上的疼痛,谄媚的作势要搀扶老奶奶,“奶奶,您悠着点。”
谁料老奶奶甩开她的手,不允许她触碰,瞪了她一眼,“哪个是你奶奶。叫我菱师父,再听到奇怪的称呼休怪我打烂你的嘴!”
这回苏岑晓彻底受教了,埋头紧跟在菱师父后面,忍不住发颤——真正的老巫婆啊,可算让她见识到了。
琵琶村着实不大,只是地势比较复杂偏僻,村外客初来大都需要向导,村民则早已轻车熟路。这不,才半柱香不到,菱师父就带着苏岑晓绕过大半个村子到达自己家的小院。
但见一雅致农家小院,竟点缀有假山石与金鱼池塘,以及葱葱郁郁的各色花草。刚进院子就有淡茶清香飘来,给这微寒的夜带来丝丝惬意。
天空又是一阵轰鸣。
“还愣着作甚,想吃雨么?真是个呆子!”
菱师父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岑晓猛然回神,忙不迭往前继续跟随。老奶奶摇摇头,转身带苏岑晓绕过装潢清雅的主屋,来到后院。
后院是片窄窄的荒地,除开屹立不倒的破旧柴房便什么也没了。
苏岑晓疑惑,“菱师父,我们来后院干什么?”
“哼。”老奶奶皮笑肉不笑,抬起手冷不丁指向那小而残的柴房,说:“自然是给你安排住处啊,喏,那儿就是,里面应该有床被子,柴火和稻草什么堆攒着也挺暖和。年轻人,我已经够关照你了。”
什么?住柴房?!要死了,苏岑晓瞬时感觉昏天暗地,这世道还能再黑暗点么!就那个屋顶开天窗的落破样,她住进去岂不是要与小强鼠友们同生共死?
“呵呵,菱师父,你一定是在逗我玩对不对……”
“我是言出必行之人。”菱师父不看苏岑晓,率先推开柴房的门,环视一周,她满意的扬起嘴角,“果然有被子。至于漏雨的问题,你只需卧在东南方角落,那里的屋顶完好无缺。”
随着菱师父的视线而望,苏岑晓差点吐血身亡,小小的柴房几乎被柴火堆满了,只剩一小片门边的地方,屋漏偏逢连夜雨,连门边都湿哒哒淌满了。而所谓的东南角落,尼玛那里躺着一大摞高高的柴火,爬不爬得上且不提,就算爬上去她是要被咯成骨架么?!
“菱师父……”
“要么在这睡要么去田里,你自己选。”
菱师父显然铁了心,直截了当打断苏岑晓还未出口的央求。见苏岑晓垂头妥协,自己优哉游哉的停在门口道:“快放好包袱,还有事情需要你完成呢。”
苏岑晓的头越垂越低,慢吞吞踏过小水潭,轻手轻脚将包袱放在一摞柴堆上。
发鬓花白的老人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不易察觉的变了又变,更有深意。
夜添暗色,苏岑晓却还不得安寝。
她被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巫婆给安排了几个任务,只是,这几个抵得上普通任务的几百个。
菱师父是琵琶村的医者,看架势应该也算有名望,毕竟岁数真不小了。
于是第一件任务,便有关这医术:将枸杞、大豆、雪蛤、薏仁米、当归,还有风马牛不相及的牛羊猪心海胆都研磨成一百份最细状粉末,然后分配均匀倒入小沙漏过滤,过滤好再装入封袋,置于炼丹炉中炙烤。
听起来就让人很头疼,干起来简直要了苏岑晓的老命。
她决意拼了,奉命替菱师父泡完茶后就迅速到炼丹房开工。幸亏原材料还是准备齐全的,要是让她去奔波收集那她真宁愿睡田间了。
苏岑晓边回忆老巫婆一通劈啪啪啦飞速讲的制作流程,边琢磨着下手。先是枸杞一百颗,每颗用铁饼压瘪去核后再用小碎刀磨成细粒,接着拿药杵使劲捣,直到成粉末。这么一遭就得累垮人。
大豆薏仁当归研磨参照枸杞,而且不用去核更轻松了一些。雪蛤是动物,要弄死它并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同样是一百只,苏岑晓从没弄过这些玩意,她一瞬间觉得自己长了许多见识,虽然这长见识的过程痛苦了点。
这时候老巫婆慢悠悠、依然蹒跚着渡到炼丹房来视察,一屁股坐到了门边的藤椅上。
苏岑晓忙得大汗淋漓,没工夫也不想理她。
菱师父却开口,”海胆什么的另需工具,在老身这,你过来拿。”
她颤颤巍巍着从衣襟里掏出一柄密封的短刀,伸手给仓促过来的苏岑晓时又停住,“你可愿意喊我作师父?愿意才给你。”
这不是变相的威逼利诱吗,苏岑晓满头乌云,只得乖乖喊:“师父!”
菱师父这才松开手交予她。苏岑晓看了看那柄短剑,剑鞘秀实,镌着细小的花纹,再拔刀,刀光凌厉,实在是把杀猪的好刀啊!
得亏菱师父不会读心术,要被她知道苏岑晓收刀那一刻的想法,苏岑晓就死不见尸了。
牛心、猪心、海胆用了新刀果真很好剁碎,紧接着磨细杵捣,很快成了肉酱粒。最后两步一气呵成,单个分配再沙漏过滤。这个倒不难,只是封袋花了不少时间。
那个所谓师父乐得轻松,一点儿指导帮助也没有,反倒支着胳膊肘看她笑话。
最终,第一个任务还算顺利,完成了。
“师父、第二个任务是什么?”苏岑晓直接拿围褂边擦汗,抬头看天色黑得如同墨汁了,急忙问:“能不能明日再继续?你看天都这么晚了……”
“做梦。”菱师父毫不客气地再次打破她的梦想,“还有两桩事。”
“唉算了什么事您说吧。”
“第二件事是照料病患,一晚上。”
“什么?!”苏岑晓这下真的跳起来了,“一晚上?那我岂不是不能睡觉了?”“而且,哪里有病患?!”
“当然不能睡,出了差错唯你是问。”菱师父瞥了苏岑晓一眼,站起身引她进侧门,挥手附门把一转。在这转之间苏岑晓却清晰瞄见师父手间微微的淡光。
可容不得她多想,菱师父推搡着她进去。
进入病患房的刹那,苏岑晓仿佛看到安徒生童话里的怪异世界,嘴巴再也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