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定定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忽然笑了，她笑得凄凉，“妈，你一定要逼得我一点活路都没有吗？”
所谓的两百块钱，她添了生活用品，再加上今天看苏棠时买了份水果，她几乎已经身无分文。
女人一听这话便急了，伸手狠狠戳了她额头，“哎呦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呢？我怎么逼你了怎么逼你了？要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从小养到大，你能考得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吗？我还没指望你养老呢，现在两百块钱都不愿意给了！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把钱给我，我就在这里不走了！这病房里住的是你朋友吧，我就看看让人家知道了还肯不肯和你这样自私的白眼狼做朋友！”
林涵被她用手点的身子不停晃着，她听着耳边女人毫不留情的指责与谩骂，心底几乎已经麻木，是，从她懂事起，所有的付出都是她应得的，而弟弟所有的索取，也都是应得的，父母对她的所有指责，也都是她做的不够好，可是，变本加厉的索取，她已经无法负荷。
母亲还在不停的指责着，她的自私，她的不孝，情绪在一刹那失控，她抬头冷笑，“是，我自私我不孝，可那不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吗？”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在她话音刚落便已经落到她脸上。
“我逼你什么了我！”女人重重一巴掌甩过去只觉得还不过瘾，扬起手来又要再打下来。
林涵捂着脸退后了一步，被手捂住的脸火辣辣的疼，她回头看了眼被掩上的病房的门，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你不是要钱吗？我都给你…都给你，”她忽然对着母亲笑出了声，一滴泪水从弯着的眼角留下来，她双手胡乱摸着口袋，几张有些残破的票子和几枚硬币被她双手颤抖着捧到张燕面前。
“二块，五块，十块，二十二块五…我真的只有这么多了，都给你，都给你，”她一张一张将票子码齐，胡乱将钱塞到林燕手里，低声哀求着，几乎要哭出声来，“我都给你了，都给你了，你赶紧走行吗…就当我求求你…”
就当我求你，给我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就这么多了？”女人怀疑的看了眼手里的票子。
林涵木然的点点头，看到女人的手伸过来，开始翻弄她的口袋，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她紧紧闭着眼睛，手指关节被捏的发白。
“哼，不到半个月花了快两百块钱，早知道你留不住钱这钱就不应该放你手里，”女人翻了一圈毫无收获，恨恨的骂道，看着她木然的样子心里更气，“你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呢，不就二十来块钱吗，跟借了你八百万似得…”
“没有…”林涵木然的扯出一个微笑。
张燕冷哼一声，将钱小心翼翼的塞进口袋里，“你就是脸色再难看我也不吃你那套，从小养你那么大，别说花你二十，就是花你二十万也是该的！”
见林涵低着头不说话，她又撇了撇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下次发了工资就送回家！一大家子都得花钱呢…”
之后便是一阵脚步渐远的声音。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涵面无表情，顺着身后的墙壁慢慢滑坐下来，走廊上的几个医护目睹了一切，正对着她投来复杂的目光，隐隐有人议论的声音，她充耳不闻，紧紧环抱着自己，将头埋进膝盖里。
“林涵姐，”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穿着一身白色病号服的苏棠出现在她跟前。
林涵依旧坐在地上，松散下来的长发遮住她红肿的半边脸，她声音嘶哑，低低应了一声，“苏小姐，”
“地上凉，先起来进去呢，”她对着林涵伸出了手。
林涵抬头望去，女孩子的眼光澄澈而温暖，仿佛没有听到母女两人的对话，可她知道，她听见了。
她如同没有看到近在眼前的手，自己一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淡淡道了声谢谢。
苏棠并不在意，若无其事的伸回手，看着她走进病房的背影，然后交过一个巡房的护士交待了几句。
林涵从进了病房便坐在陪护床上一脸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侧着脸，一边的头发松散的落下，隐隐可见被遮住的左脸红肿一片。
对于病房外的一切，苏棠随没亲眼所见，病房的隔音效果挺好，但挡不过女人嗓音太高，她基本上听得八九不离十。
但毕竟是林涵的家事，林涵不说，她不了解，也不好随意开口，想了想到卫生间拧了个湿毛巾，递到林涵面前。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并不舒服，对于苏棠的举动，林涵并没有拒绝，唇角扯起一个微笑，“谢谢，”
只是眼中更多的是茫然与疲惫，苏棠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正巧病房的门被敲响，她忙去开门，发现是刚刚的那个护士将自己要的冰袋送了过来。
她便又拿着冰袋递到林涵面前，林涵将敷在脸上的毛巾拿下来，看向苏棠。
见她不接，苏棠也没有不耐烦，依旧好脾气的冲她笑，“喏，用冰块敷一敷吧…要不然明天会肿的不好看的…”
她声音轻轻的，林涵知道她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伸手在她期待的眼中接过冰块，然后看着她笑起来，“苏棠，你真的…真的和我眼中的大小姐不一样…”
“是嘛，”苏棠见她笑了，心中松了口气，然后皱了皱鼻子，“是觉得我傻吗？我哥也经常这么说…”
傻吗？
林涵看着她明明抱怨着却一脸娇憨，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看起来冷漠而强大的男人会对她如此呵护有加。
她忽然想到苏州，心中是不可抑制的疼痛，冰块寒冷的温度透过毛孔钻进她的身体，她紧紧握着冰块，想要去扯起已经冰的麻木的嘴角，“这样的我，你哥能接受吗？”
低低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茫然与失落，苏棠不知道她是对自己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
但是却让她明白了林涵一直依赖抵触的点便是在这里了，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了这么多年，她对于人生，对于爱情的自信还剩多少？
“我哥的想法，我不能替他回答，”苏棠想了想，轻声回答，“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他呢？”
林涵低着头，嘴角的笑容苦涩，她如何不想问呢，每次看到他晦涩难懂的眼神，每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大男孩一般耍赖的笑容，每次他仿佛不经意间泄露出一点关心，她都忍不住想要去问，苏州，你是不是也是有点细化我的呢？
可她不敢，她生怕这样的话一问出口，就再也没有在他身边陪伴的机会…
苏棠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几乎要破碎，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平稳，
“我哥能不能接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年，除了你，我没见他在我生病的时候带其他女人过来看我，除了你，我没见他带其他女人去过我们家，他所有的助理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最低学历也是硕士，只有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我这样说，能为他加一点印象分吗？到现在我还是想不出他对于你的怀疑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但我知道，他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心疼。”
林涵低着头，听着女孩子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自己耳中，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些一直被自己藏在心底的画面。
她刚入职能力受到别人质疑时他仿佛不经意的出口维护。
她为了快速提升自己加班到深夜时他办公室的灯也会亮到很晚，然后在她前脚走出办公室，他后脚跟过来微微一笑，“好巧，”然后陪着她走过那条有点长她有点怕的走廊。
她总会在下雨后才发现忘记带伞，他却每次都开着车到她面前，“顺路，上来吧。”
…
脑海中的画面清晰而拥挤，一幅一幅接踵而至，原来，在那些她小心翼翼珍藏的过往里，他已经无数次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他的答案…
她抬起头，女孩子干净的小脸在她眼泪的模糊成温暖的光芒，她无声的笑起来。
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这剩下的一步，她还怕什么呢？
——
第二天早上苏棠醒来的时候，陪护床上的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的了，昨天晚上的一些片段在脑海中断断续续闪了几页，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悠悠的叹了口气。
能做的她都坐了，该说的她也说了，也不知道哥哥的幸福还要多久才能到来…
病房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她抬眼望去，就看到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唔，阿琛早，”她有些迷茫的揉揉眼，孩子气的动作看得男人嘴角微扬，走过来到床边弯下腰来温柔亲了一下，“早，小傻瓜，昨晚睡得好吗？”
清晨的阳光下男人笑得无比温柔，苏棠看着他五官堪称完美的脸，没出息的呆了一下，然后小手一伸捂着他眼睛，“坏人，不许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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